香港传媒再现危机 学者及记协谈国安法下传媒生存空间



8/22/2023


2023822 04:41



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李立峰 出席民主党前主席 刘慧卿 网台节目,
讨论《港区国安法》下的新闻及言论表达自由。 (美国之音/汤惠芸)

香港 — 

香港国安法实施超过3年,传媒生态再次出现危机。有免费报章宣布停止印刷版,并裁员超过20人;《东方日报》亦宣布多年来以尖锐文笔讽刺时政的专栏《功夫茶》上星期二起暂停。有学者分析认为,过去两三年间香港新闻自由的国际排名急速下跌,很多较具批判性、表达形式较辛辣的新闻节目、专栏及漫画相继消失,担心传媒监察减少可能会衍生贪污等社会问题。香港记者协会表示,情况反映香港不论是商业和新闻自由的环境,均对营运传媒做成莫大困难,不利传媒生存。

香港《经济日报》集团旗下,有12年历史的免费报章《晴报》上星期三(816)在社交网站宣布,因应市场发展将会全面转型为网上电子媒体,将于915日出版最后一期印刷版报章,并裁员超过20人。

免费报章停印实体版 辛辣批判报章专栏暂停


香港《经济日报》集团旗下免费报章《晴报》8月16日在社交网站宣布,9月15日出版最后一期印刷报章,之后转型为网上电子媒体。 (美国之音/汤惠芸)

这是《经济日报》集团继旅游消费生活周刊《U Magazine》后,再有集团旗下刊物宣布印刷版停刊。 《U Magazine》同样以因应市场发展,以及配合集团的数码转型策略为由,810日宣布将于831日出版最后一期印刷版,日后只保留数码平台。


另外,亲建制的《东方日报》编辑部上星期一(814)刊登启事表示,该报旗下多年来以尖锐文笔讽刺时政的专栏《功夫茶》,上星期二(815)起暂停、并且表示“后会有期”,但未有交代专栏结束的原因。

《功夫茶》上星期一刊出的最后一篇文章,以《日日石屎冧不停、香港已然变危城》为标题,谈及香港最近频频发生楼宇石屎剥落的问题,内文指“几日前功夫茶先怀着沉重心情叫大家'此生多珍重',皆因呢()个城市畀唔到(给不到)安全感市民”。

学者指批评性内容一个个消失

香港中大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李立峰,上星期二(815)应邀民主党前主席刘慧卿主持的网台节目“ChatDP with Emily Lau”,讨论《港区国安法》下的新闻及言论表达自由。


香港《东方日报》8月14日刊登启事,该报《功夫茶》专栏8月15日起暂停。 (美国之音/汤惠芸)

谈及《功夫茶》暂停究竟有何启示﹖李立峰表示,从学术角度而言,很难个别分析《功夫茶》停刊事件,不过,他认为从香港整体传媒发展趋势可见一斑,例如3个月前《明报》停刊多次被当局点名批评的尊子漫画;香港电台2021年起下架《头条新闻》或更换《铿锵集》等新闻专题节目风格,一些具批判性、表达形式较辛辣、讽刺性强的传媒,似乎一个又一个在公共空间消失。


李立峰说:“因为《功夫茶》给大家的认知都是很批判,以及它的语言是去到。”

刘慧卿说:“很辣的。”

李立峰说:“对了、很辛辣的,所以其实我们在说现在是一张报纸它有一个很历史传统、很长久、很为公众所知,用一些很辛辣的文笔去批评社会现实,甚至很多时候是批评政府,现在它不存在,现在我就说你不是一宗这样的东西啊,譬如两三个月之前,才有尊子(时政漫画专栏被停刊)。”

刘慧卿说:“尊子就在香港的、没有走,不过它(明报)不肯登他的漫画。”

记者敢问也不一定有人敢答

香港国安法实施超过3年,李立峰表示,新闻自由的国际排名急速下跌到140位,很多被认为“黄媒”(指亲民主派)的新闻机构包括《苹果日报》、《立场新闻》和《众新闻》等相继停运,现在连新建制的《东方日报》批判性专栏《功夫茶》都消失,他认为更加强化了这个大趋势。

李立峰表示,过去传媒有很多新闻调查报道,现在都不太可能做到,例如涉及被视为敏感议题,包括警察的议题。他又表示,也有受访者发表激进的言论,记者为“保护”对方而作自我审查,选择不写相关的内容。

李立峰形容,除了视乎媒体“够唔够胆做”(有没有勇气报导),也在于受访者是否”够胆答”(有勇气回应),他认为现在香港传媒已经很难找到不同角度的受访者,同时有两至三个消息来源去验证一个“扎实”的调查报道。

李立峰说:“我提()警察,我不是说它有什么东西一定要你查,但是我的意思即是说起码我之前问很多的新闻工作者,有时他们都会说,其实你问他有什么是最敏感,他可能真的会有些被访者即是记者来的,他都会说'纪律部队'吧。即是都会有一个这样的想法,第一就是有些东西被视为很敏感;第二就是其实那个所谓的审查,或者所谓的新闻自由倒退,有时不只是那个媒介'够唔够胆'(敢不敢)做,有时完全就是你刚刚讲的还有没有人”够胆答”(敢回答),还有没有人回答。”

传媒监察减少或衍生社会问题

李立峰表示,连亲建制传媒的批评专栏都消失,他认为很多社会上的不满被压抑,长远会影响政府的施政,他担心当传媒的监察减少,将会衍生如贪污等各样社会问题。

李立峰说:“我们为何会相信新闻自由、言论自由,为何相信批评的重要,就是因为你会相信一件事情,就是你其实是通过一个公开的讨论、公开的批评以及回应,你才可以更加好的确保它(政府)不会乱来,又或者它不会做错事情,有时不是它想乱来,而是在讲它不知道有什么问题,如果你(政府)拒绝很多批评,你甚至是压制了很多批评的,你社会上很多声音出不来,变成很多其实社会上可能本来提供到给政府的,起供给社会很多所谓'feedback'(反馈)出不来,你其实长远来讲是会影响很多(层面),你甚至影响施政、影响政策的合理度,或者真的会令到可能社会少了监察之下,可能真的会多了各种各样的问题,甚至贪污等等,即是你各种各样这些社会问题都可能会更严重。”

记协呼吁传媒机构考虑人才流失

香港记者协会(简称记协)上星期五(818)发声明回应《晴报》停刊及裁员超过20人。声明表示,再有传媒紧缩,记协认为说明香港不论是商业和新闻自由的环境,均对营运传媒做成莫大困难,不利传媒生存。

记协表示,目前不少同业正面对裁员及削减薪酬福利的威胁,满怀热诚的新闻从业员随时因生计问题,被迫放弃理想。记协忧虑近年愈来愈多新闻从业员失去工作,不少被迫转行,流失具经验的新闻工作者会令新闻质素下滑,亦是造成香港新闻自由下降的原因之一。

记协呼吁各大传媒机构的经营者及管理层,在考虑成本问题的同时,亦必须考虑人才流失的负面影响。

陈朗升指社会高压下读者减少看新闻


香港記者協會主席陳朗昇。(美國之音/湯惠芸)

香港记协主席陈朗升接受美国之音访问表示,香港传媒近期面临的危机亦与当前的社会气氛有关,他认为除了传媒人才流失,新闻质素下降,读者在高压的社会气氛下,亦减少看新闻的兴趣。


陈朗升说:“即是(社会气氛)比较高压一些,大家觉得看新闻很多时都是不开心的消息;第二就是新闻的质素即是很多时已经是没什么批判性,或者很独立去做新闻的胆色,我举一个例子,譬如几星期前启德邮轮码头(交通配套出问题)那些新闻,根本全部都是政府的政策、宣传,然后大家(传媒)没有去(深入报道)亦都不能引起社会讨论究竟邮轮码头发生了什么事呢﹖你见到其实全部都是一些一面之词,或者大家都不多去批判了。”

传媒主要威胁来自界线模糊”煽动罪”

记者问及,《明报》最近刊出有关立法会议员出席表决议案的调查报道,揭发立法会今年至今合共通过24条政府法案,其中三分之二法案表决时,在席议员不到过半数( 45)的法定门槛,最低出席率的一次在席只有11名议员表决,有立法会议员担心这些法案可能引起司法覆核。出席率排行倒数第二的议员何君尧,没有检讨自己出席率偏低,反而批评记者企图'带风向'、抹黑立法会议员,甚至认为记者应该要'考牌'(申请获得工作执照),这样的言论会带来什么影响﹖

陈朗升表示,事件反映传媒机构面临的威胁,是来自界线模糊的“煽动罪”,例如目前仍未有判决的《立场新闻》被控煽动案。他又表示,很欣赏《明报》记者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仍然敢于做这类专题报道。

陈朗升说:“那个担心是源自于在《立场新闻》案控方的指控,即是譬如辩方都说,同一样的新闻为何A(传媒)出没问题,《立场新闻》就有问题呢﹖控方都会讲明你的机构、你的传播能力各样东西,即是现在不是对事、是针对机构了,针对你的机构,即是大家做不做这件事情(调查报道)是看那个机构敢不敢做。当然非常之欣赏《明报》还有这样的胆色去做,至于那些议员、那些'狂言'以及'垃圾的言论',我觉得完全是不需要理会,即是第一、传出来的消息都知()中联办,我想甚至北京都会很关注,第二、他(何君尧)这些解释根本就是'诡辩''垃圾的回应',即是如果(立法会)开会是不重要,有了共识就不需要来投票(表决)的话,那(北京)就不需要开人大、政协(会议)了,为何每年人大、政协(在北京开会),又要(香港)行政会议又不开、立法会又不开这样﹖《明报》这个报道是抓到痛处。”

功夫茶停刊反映国安主导社会气氛

陈朗升又表示,《东方日报》的《功夫茶》专栏停刊他感到可惜,因为这个专栏经常以辛辣的文笔批评政府及官员,很多时候说中市民心声,他认为专栏暂停亦是反映目前香港以国家安全为主导的社会气氛。

陈朗升说:“我想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、气氛,以国安以及不能批评,即是连批评都会被视为影响社会安宁以致国家安全的时候,我想那个(功夫茶)专栏都是有很大压力的,对我来讲是非常可惜,即是其实我们不是要去、为政者不是只去听一些赞美的声音,批评的声音更加要(),应该那个态度是'有则改之、无则加冕'。”

(对华援助协会特别转载自美国之音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