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革系列:黄土之上的那个文革岁月



10/30/2018

北京崇文区街头张贴批判天主教的展览图片。
(网络图片)

从作家路遥的《平凡的世界》中,让一个平原人了解了黄土高原上那以往遗留在脑海里的种种神秘,渐渐了解黄土人的艰辛与苦难,但路遥告诉我们的,仅仅是黄土厚重历史中的一个小小的片段,在这个片段之前的显得模糊而不可测。正是这种模糊与不可测,更加让人着迷,让人想去触摸,揭开它的面纱。

二零一六年酷夏,再次西上高原,聆听一位令人敬重的老者讲述个人的文革经历。

张多默,一九四四年出生于陕西省礼泉县尧张村,家庭从祖母那时开始信教。小时候父亲经常领着去教堂参与弥撒,当时教堂在离村子二十多里路的仪门寺,有时候父亲还会用筐子把他和弟弟担着去。

一九六一年张多默初中毕业,除了帮助家里务农,就跟随神父去传教。但好景不常,四清运动就开始了,泾阳、高陵、三原三个县的运动最为厉害,工作组进驻,尤其通远镇教友家里住进工作组人员,跟着一起吃一起住,做思想工作。当时,很多神父被抓。

张多默忆述:「文化大革命开始之后社会就乱了,无组织无纪律,家里也受到了冲击。」西安的学生搞大串联,毛泽东说学生们是八九点钟的太阳,是国家未来的主人,「这些青年人无知得很,只要有人不听毛泽东的话,就给胸前挂个牌,说是资本主义走狗,很多人都遭难了」。

一九六六年,张多默廿二岁,那时红卫兵让教友把圣像和圣书交出来,「村子里教友少,红卫兵就喊口号:『打倒天主教!红卫兵是不怕死的。』有一位教友就拿着个长烟袋举着也过去喊:『你爷爷是不怕死的!来,孩子们都别走,准备为天主致命。』红卫兵吓得就跑了」。

张多默父亲脾气好,是个大家公认的老好人,与人无争。

红卫兵敲锣打鼓到教友家的门前喊,将教友视为牛鬼蛇神。张多默一个舅父是神父,红卫兵喊:「共产党万岁!」他的那个舅父神父就喊:「天主万岁!耶稣基督万岁!」舅父神父就被打成现行反革命,另一个舅父和妗子(舅母)脸上则被画得黑的红的,拉着去游街,前面有敲锣的带路,红卫兵还将他的舅父神父的祭衣拿着展览。

张多默恰巧看到这个场景,心里很难受,他想舅父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,「头上却被带上纸糊的高帽子,这是侮辱人,就很生气,上去就把舅父和妗子的高帽子给打掉了」。红卫兵就把张多默按住,说他是现行反革命,晚上就开始将他批斗。

在那场运动中,张多默家族可以说也是付出惨重的代价,几个信教的表弟不公开背教被打成反革命,也就被判刑,最多的判了十年,也有四至五年的,张多默的亲弟弟也是执意不公开背教,被判了两至三年。而张多默在打掉舅父和妗子的高帽子时被批斗了,红卫兵不会再要求他公开背教,所以没让他做背教的表态,也就没有被判刑,但也受外教人歧视。

当时也有很多教友被迫害,有教友被牲口踢伤了,得不到治疗,然后破伤风去世了。张多默还分享了当时的一些情况:「那时候红卫兵要把教堂上的铁十字架扳下来,有个外教人就去扳了,之后那人去看浇地的机井,结果不知什么原因掉在井里死了。人们就传开了,说扳天主教十字架的人当天就死了,被神惩罚了。这件事在当时成了大事,后来那个人的儿子信教了。」

张多默住的村子里,大多数的人也都是老实人,他们认为张多默的父亲也是个老好人,所以他们觉得他的儿子也不会不老实,就没有再批斗张多默了,只是让他在生产队干活,但却不给他评工分,这是对他变相的惩罚。那时一个青年劳动一天给记十个工分,到月后生产队按照村民的工分给分发粮食。所谓思想不好的村民干一天活,也会给八个工分,但张多默作为现行反革命,就不给工分。

文革中的混乱时期,神父都坐牢了,张多默那任神父的舅父也不例外,故张多默与姨夫和另一舅父就出去传教,补充了神父缺失的那段时间信友的信仰生活。他们在晚上骑着自行车到处去找教友,给教友们在家中讲道。门口和村子外面都有放哨,来人了他们就跑。

也就是在那个时期,张多默看了很多任神父的舅父,其家里藏的书籍,教会内外的书都有,让他充实了自己的精神世界,也让他以后写了很多文章,为主作证。

张多默说在文革后期很幸运。一开始他在生产队都是干活的,但因父亲是个公认的好人,对自己还有些荫庇,而当时队上没有会计,张多默有初中毕业学历,「那个时候初中毕业就是个文化人,相当于高材生」,从一九七零年开始,他便在生产队作会计,一直到生产队结束。

张多默回忆自己经历文革的过程时,无不感慨地说:「很多事都难以理解,只能从信仰角度来理解,否则真的是太过于巧合了。如果没有天主的帮助,我是没有这么顺利的,一切都是天主的安排。」

张多默个人的文革经历仅仅是黄土高原上一个小小的缩影,因为在那片不屈的土地上,文革中也染上了教会的血。

撰文:浪淘沙,中国大陆一名教友
来源:天亚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