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泽:女子监狱(的酷刑)是什么样——专访四年刚刑满的李玉



6/26/2018

李玉和儿子刘治党
(图:参与网)

(参与网-2018年6月26日)李玉,女,汉族,1983年4月8日出生,信访维权公民,家住山东省枣庄市市中区永安乡黄庄村523号。2014年5月35日左右被枣庄市公安局以寻衅滋事罪刑事拘留,随后,襁褓中的孩子被地方政府强送入孤儿院。2018年6月日刑满释放,目前正在为母子团聚而努力。

宋泽:听说你4年刑满出狱刚刚10天,在监狱里面最大的感受是什么?

李玉:我在外面蒙受了冤屈,来到了监狱受到的也是不公平的待遇。我是在山东省济南第二女子监狱二监第一个被严管的,其中第二次严管最刻骨铭心。

宋泽:嗯!?

李玉:2016年4月16日至6月2日狱警对我采取的47天严管措施,执行力度空前加强,严管手段也进行了“版本升级”。

宋泽:升级前的“常规版本”是什么样的?

李玉:一、坐,苛刻要求按照“双腿并拢,双手合实并拢放置膝盖上,腰板挺直,两眼目视前方”;二、立,严格照要求“双腿并拢,双手合实并拢放置裤缝线上,腰板挺直,两眼目视前方”,这就是所谓的“站有站相、坐有坐相”;三、坐“老虎凳”,从早上5点坐到夜里11点,不让挠头抓痒,动一下都不行。两名帮教人员监督我去做,各种语言攻击,同时记录我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。然后根据记录,狱警会不定期给我做谈话笔录,记录我的情绪起伏变化,弄清楚情绪波动是什么原因造成的。

宋泽:谈话笔录大致都是什么内容的?

李玉:找我进行的谈话笔录的情况,可以分三个阶段。

第一阶段先立规矩,不让你写,只是训话“你是谁?来干嘛的?摆清自己的位置、认清自己的身份”。

第二阶段写反省小结,面壁思过,“好好反省,认识你自己的错误,端正思想,纠正错误!”看你的认错态度,决定是否进入下一阶段。

第三阶段,写反省总结,总结这段时期的感想心得体会以及今后的改造计划,做得不好,打回原形重新走一遍程序。

总之就是“不管你有罪没罪,先执行再说,法院判的跟执行机关没关系,不认罪没关系,必须服从管理”,治到你害怕、服软、“改好”为止,然后乖乖的服从、干活。

宋泽:你肯定很难“服从管理”,这样的情况下,你在监狱里面的日常是什么样的?

李玉:早上7点半到9点是站军姿、练队列时间,三大步伐、四不立定、左右转法,必须做的规范标准才行。说的是强身健体、加强锻炼,实际上就是在严管屋不足10平方的小屋里来回的练,不让停,两名也是服刑人员的“帮教”作为班长负责监督,8小时轮流值岗看着,练的不好,时间加长。

9点到10点打报告喝水,报告词是“报告班长/警官您好,我是服刑人员李玉我有事情向您汇报,我想喝水,请警官批准。”

11点半安排去厕所。中午12点至下午2点又是站军姿、练队列时间。下午3点半左右安排一趟厕所,晚上10点半安排一次,一天安排去厕所四趟。

晚上8点练习打被子,打开再叠上,反反复复,这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,不紧张的时候。

严管期间,背诵“严管集训手册”、“监规88条”、“生活准则细则”、“危险品违禁品”、“严管禁闭情形”的内容,一字不能差。

日复一日,天明盼天黑,日子难熬呀,被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,总之“死不了人就行”,监控录像后面的领导看着我是如何活得生不如死。表现好点,就让狱警找谈话,说“表现好了,对你的政策就放宽点,你的日子好过点,也才有机会放你出严管;表现不好,严管力度就加强”。

宋泽:严管的“升级版本”是怎样的?

李玉:严管初期,不让出严管室,吃喝拉撒睡,全在严管室,在屋里解决。睡在地面上,只有两张床垫;一天吃一个馒头,喝三次水;拉屎撒尿用一个垃圾盆,不让洗手洗漱,只能直接拿馒头吃;指甲脚趾甲不让剪,脚不让洗,澡不让洗,痒疼不让挠,身上的气味臭气熏天,连最后一点的尊严和人格都没有,这个情景下你只有保持沉默的权利——她们说“对于你这种人不用讲人性,给你母亲节洗一次澡,就已经是我们监狱领导的仁慈、大爱了。”

宋泽:有没有例外的时候?比如你“服从管理”了、“表现好了”呢?

李玉:表现好点能吃点菜水,却不给用勺子,有时候也奖励洗一次脚。“在这里,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,”这就是警号为3732013的耿区长口中的“制度,用制度来说话”。

宋泽:也就是说她们在用奖惩措施来控制你,要是在她们奖惩都对你不起作用的时候会怎么样呢?

李玉:不服不低头不认错的话,老虎凳继续坐,惩罚版本就升级,变本加厉,一切待遇都没有,还延长期限,你在监狱的诉求进不了下一道程序。这表面上看是改造,实际就是软硬兼施的酷刑,按照狱警的说法是“不打你也不骂你,就让你难受”。我严管屋的张狱警警号3732020,威胁我说“长期严管下去,夏天不给开风扇,不让洗澡,让你拉屎撒尿尿裤裆里,下面生蛆,让你成为笑炳,想出严管先过我们这关,县官不如现管,见习近平也得先经过我这关”。这套方案狱政科通过,监狱长签字了的。

47天严管,手脚肿的跟膜膜头似的,麻木、感觉不到疼痛,第二天醒来肿一消,接着继续来,这样也验不出任何伤痕。多次之后,混身发抖,眼睛的瞳孔转的频率加快,摔倒站起来继续站,身体抖擞站不住晕倒不让去医院看病,她们还说我是小人,说我装病,是在演戏。

记得当时我的手脚都肿了还继续,24小时看得死死的,连放个屁都记上,你若敢不做不听,她们就强行采取更多措施,包括动手打。我当时被她们殴打在地,只能哭喊,不知谁拿的哪里的抹布塞在我嘴里,威胁我可以使用戒具把我定在凳子上。然后我还不配合,两名帮教就把我固定在严管屋正中央,提着我的头对着监控,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。实在无奈之下,我当时想长痛不如短痛,走了极端,拉屎撒尿之后撞墙以自尽。

宋泽:她们的奖惩对你起作用了之后呢?

李玉:一天写两篇反省小结,不低于三张信纸,不能写重复的语句,“深挖犯罪根源,从看守所开始想,面对着四面墙悟到了什么”。心得体会写得要真诚,达不到要求的话,她们就在旁不停的提醒该怎么按照她们的思路去写,达到她们满意为止,写的不够深刻打回来重写。

宋泽:写到她们满意之后呢?

李玉:一周找我谈话一次,给我一次主动认错的机会,“看你认错的态度,态度决定一切,说的不好,继续严管,没有期限,这就是规矩”,“两个人看你,不行就上三个,看死你,想出严管屋门都没有”,多次威胁让我拉屎撒尿在裤裆里。

宋泽:你跟她们长期这样是不是会形成“私仇”?

李玉:我问她们“为什么这么狠,我跟你们有仇吗?”她们说“你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。这是监狱,国家的机器,你情绪不稳定,就得长期把你严管下去。”为了更好的让我服管,稳定我的情绪,甚至威胁长期把我严管下去直到刑满释放为止。

宋泽:既然没有“私仇”的因素,那是什么导致你被这样的酷刑虐待?

李玉:我们信访维权人在里面被定性为罪犯中的“危险分子”、“不正常的人”。监狱与地方政府相互配合打击报复信访维权公民,这就决定了狱警对我们这样人的特别敏感,好活不让我们干,看不上我们干活,我们出力不讨好,计分考核最低,最低的还要扣分处罚,对上面汇报我的情况也只报坏不报好。

长期下去,必然导致减刑假释受限制,我的申诉监狱长也不给我处理,撤销变更刑法的请求也不给我书面的答复意见。

宋泽:你这样的被酷刑虐待,是因为你的信访维权公民的身份?

李玉:不知道女二监关了多少信访维权公民,反正我不认同罪犯的身份,反而我什么都没干。我实在不想不通我们到底哪里有罪,监狱是地方政府报复我们送我们进去的。为什么这样对我们,我们在外面蒙受了冤屈,进来了也要受到不公平的待遇,在里面我都写过了一份遗嘱。

宋泽:与你一样身份的信访维权公民的情况是不是都很糟糕?

李玉:我听说维权公民孙霞、韩书英、禄秀真同样受到了严管处分。她们不懂规矩,不知道里面的厉害,有的也拉屎撒尿在裤裆里。孙霞高血压病发,被送往新康医院诊治回来继续严管,直到最后刑满释放;韩淑英有糖尿病,严管时咬舌自尽,也依然严管三个多月;禄秀真大热天不让开风扇,洗澡也受限制……

宋泽:支撑你们这样抗争,坚持下去的动力是什么呢?

李玉:我们在夹缝里生存,他们(的动力),我不知道。但是,如果我为自己在里面活着找个合适的理由,那就是孩子——为了早日回家看我的孩子、我的父母,在监狱里我忍辱负重,两年零八个月不减刑,但不能导致加刑吧?

谁能够理解做为一名母亲,与襁褓中孩子隔离的痛苦,多少次惊醒都是因为睡梦中孩子哭喊着叫妈妈的声音。我的孩子被地方政府扔在枣庄儿童福利院,跟残障儿童关在一起,孩子不在我身边照顾,我能不担心吗?孩子是无辜的,地方政府却让我的孩子成为我维权的牺牲品。

(2013年5月,还有30天就即将生产的李玉,为了能够在北京生存下去,挺着大肚子在故宫门口卖冰棍求生)

宋泽:你的孩子的情况是怎样的,可以说下吗?

李玉:地方政府打击报复我,曾在2014年把我和儿子刘治党(原名刘博霖,顾名思义是希望他长大以后,能打倒腐败,笔者摘自网络)囚禁在枣庄军转干部培训中心的号子式黑监狱中;为了让我妥协,孩子刚满一周岁被他们抱走送进枣庄儿童福利院,然后找各种理由不给我们见孩子。入狱时家人申请见孩子,他们说特殊情况才允许见;服刑期间,家人想见孩子一面,他们又说须要公检法三方负责人签字;出狱后,我要见孩子、接孩子回家,他们要我找政府出证明;而孩子出生在北京医院,现在五岁了出生证北京医院也不给办;孩子的户口问题上学问题也找各种借口不给解决……骨肉分离4年,出狱之后我们还母子不能相认,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实在令人担忧,孩子需要母爱,我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,做一个母亲。

现在,我的身份证正在办理中,我准备去北京医院先把孩子的出生证明办下来,接孩子出来安好户口然后送去上学,我得挣钱养家!

附件:2013年4月李玉讽刺地方官员的打油诗《敢为人先无法无天》

市长拆城发,买官往上爬;

拆建捞政绩,能把厚利抓。

越搞瘾越大,亡命赌一把;

挨骂都不怕,足见利益大。

强拆夺民产,脸已死到家;

敢为天下先,黑暗苦无边。

关民黑监狱,绑架用在先;

公安视无睹,法院天平偏。

腐败成特色,黑恶狂蔓延;

晚清尚不如,世间也罕见。

满城冤民发,市民怨冲天;

如此搞下去,杨佳明奇现。

来源:参与网